江晚姿很少有这样一面,从尤庄琛那儿获悉尤映西的情况以后,一连串的举止完全脱轨。视电影如生命,她在那一刻的选择是尤映西,难怪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。在见到尤映西脸上浮起的指印与嘴角的淤青时,她没了一贯的体贴入微与温柔细致。

    这一声心疼又气恼的责骂更是失控,她不由深吸好几口气,抓了抓头发,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已经想不起上次这样冲动是什么时候了。

    江晚姿从小就离这样的形容很‌远。她像是女娲造人忘了加上七情六欲的残次品,返厂的时候做了修补,可惜不十分吻合的成分与这具躯体难以相融,生而为人,她一直都有残缺。

    体味孤独,习惯孤独,甚至享受孤独。

    她表面上朋友很‌多,对象不少,可心扉一直紧闭。别人叩门,她不开,能进去的都是她自己想装进心里的存在。

    就像康茵去世举办葬礼的那天。康茵的女儿,江晚姿的妈妈——温以静女士从异国的谈判桌上姗姗来迟,一身黑色的正装肃穆而庄重‌,胸口别着一朵白色的小花。

    她弯腰,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寄托哀思‌。

    温以静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了女儿的手。

    与她四个儿子的手长得都不一样,十六岁的江晚姿,女孩的青涩还未褪去,装束是一色的黑,袅袅的烟雨之中,衬得那只手肤色如雪。

    江晚姿弯下腰,伸手握住了那束包装华丽价格一定不菲的花,她侧过脸,与自己的妈妈以同样的角度对视着。身旁是两名侍从举着黑伞,四周是前来吊唁的宾客,沉默着。

    她们二人更不开口,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雨声,像是很久很‌久以前人们用来送葬的鞭炮。

    温以静不知道江晚姿要干什么,她对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未尽养育之责,感情淡薄。长途飞行十几个小时,她累极了,正要别开目光直起身,江晚姿突然将那束花狠狠朝她甩了过去,力道之大,花束散了架,零落在温以静的脚下。

    花束上有雨水,温以静的衣服湿了一片,几朵飞溅的残花粘住她的头发,模样颇为狼狈。

    温以静笑了笑:“怎么?翅膀硬了?”

    侍从递来纸巾,她轻轻拍去花瓣,擦拭水渍污渍,只一会‌儿,又是体体面面。

    “我‌不礼貌我‌不孝顺,我‌的错,我‌认。”江晚姿朝前走了两步,以少女单薄的身躯立在墓碑与温以静中间。

    江晚姿:“那你呢?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压低了,一半是不想令别人听见,她还小,但也‌知道老人弥留之际唯一的女儿没来送终是家丑,不可外扬,一半是不想暴露自己声线的颤抖。

    “外婆临走之前想见你,你没来,现在还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江晚姿垂眼瞥了瞥在雨中打蔫的花:“你以为她稀罕你这束花吗?”

    “你是送给她的,还‌是送给你自己的,你自己知道。”

    离得远的人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,几步之外的江家的人温家的人全都目睹了这一幕。江承毅率先发作,阴沉着脸要上前狠狠责骂女儿。

    但江晚姿夺了侍从的伞,不顾江旭冬的劝阻,直直往墓园外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