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大早,程雨竹陪着秦子翊去扫墓,尽管他前些年早已将外公接到帝都,与自己同住,但老人家去世后,还是葬在了呆了大半辈子的老家。

    他的家乡处处都是山,这座墓园也建在一座小山坡上,绿树成荫,鲜花环绕,环境很是静谧优雅。

    他外公与外婆的合葬墓不大,在这座墓园中,属于中等水平,但是周围整理得很干净,看得出来园区的工作人员时常打扫。

    他始终牵着她的手,一路登上了不算高的山坡,数着号码牌找到了他外公外婆的合葬墓,将鲜花和贡品摆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我外婆在这等了外公快二十年了,外婆走的时候,我年纪还很小,那时候家里没有钱,买不起墓地,骨灰一直存放在殡仪馆里,后来经济状况稍好了一些,买了这么一块小墓地,现在看看,地方还是小了,总觉得他们住得不宽敞。”

    一向话不多的他,在外公外婆的墓地前,忽然就开始话痨一般地跟她念叨起来:

    “我想给他们换一个大点的墓地,咨询了这里的工作人员,但是他们说迁坟是要看年份和日子的,也不能轻易打扰他们。”

    她默默地与他一起,给两位老人上了香,又听到他说:

    “我妈也葬在这个墓园,不过在另一个山头,一会我们也过去看看,然后给她介绍一下……未来的儿媳妇。”

    未来的儿媳妇?她?

    她仰起头,望向他棱角分明的俊朗侧脸,欲言又止,他也没有说话,却宠溺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。

    回到故乡的这几天,除了必要的二维码付款之类的事情,她和他都没怎么开手机,两个人形影不离,似乎手机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
    这趟回来,除了去给秦子翊的外公外婆和母亲扫墓之外,接下来的日子,两个人就戴了帽子口罩,全副武装随意地在街上闲逛,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,走累了便打车,看到哪里风景好就停下来转转,只要在一起,走到哪便是哪。

    她发现,秦子翊对于家乡这座城市,是真的毫无归属感,甚至一点都不熟悉,走过大街小巷的每一条路,都是她带着他,他哪都不认识,她深切地怀疑,自己把他卖了他还能帮着数钱。

    只是在走过一片相对高档的街区时,他忽然就停下脚步,站在小区墙外观望了一会,像是想起什么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来过这?”她问。

    他想了想,指着小区西北角的一座高层住宅:

    “这栋楼十七层最东边那个窗子,是我爸家,我妈去世之后没几个月,他就再婚了,后来搬到了这里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他继续说:

    “小时候,他只去外公家看过我两次,那时候我在公司已经能赚一些钱,但我那时的年纪还不能开银行卡,公司的演出收益一直是打在我外公的账上,我爸想要我外公的银行卡,想要带我走,我不愿意,我外公就用拐杖把他打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再后来,我成年了,偶尔回来路过,就会站在这看一看,他们家总是晚上11点左右关灯,北边的窗帘总是拉上一半,但我从来没有想上去过,从来不知道我爸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,听说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他站在小区外,仰望着那栋明明触手可及,却仿佛隔了千万里的窗台,站了良久,而后牵起她的手,缓缓走开了。

    那栋楼的那个窗子,对他而言不过是这个城市的一道风景罢了,回来了路过楼下就驻足看一看,即便不回来,窗子里面的人也不会想念他。

    有时候程雨竹觉得,自己仿佛才是这座城市的人,秦子翊一点都不像,她轻车熟路地带他游览了这里的每一处风景,从江边渡口,到古道长亭,从琳琅满目的小吃街,到五彩斑斓的涂鸦墙。